立冬之花

文|矫发

其一：昙花

壬寅立冬，夜雨。小院凉亭，昙花绽放，悄无声息。

昙花勤勉自励，从春末夏初到秋尽冬来，先后三次含苞开放，每次从薄暮持续至翌日夜晚、甚或更长时间闭合萎谢。“世间好物不坚牢，彩云易散琉璃碎。”我对“好景不常”有了更深层更客不雅的理解，对昙花原有的成见逐步消弭，心里竟增了些许歉意、些许偏心。

昙花何时最艳？明月半挂，朦胧看花，彼时如花中夜莺，月下美人。静夜无边，桂色皎洁。它翩若惊鸿，悄悄鸣放，像黑夜睁大干净无瑕的明眸；花形如炬似炽，像无数夜莺放歌，为默默无闻的守夜者、耕作者咏而吟之。而今濛濛雾雨，茫茫天穹，没有光华如水，没有河汉绚烂，细雨淅淅沥沥，轻打昙花茎叶，犹如伶人半抱琵琶，弦奏一曲：泉水叮咚，小鸟啁鸣，叶落无声。一样的天籁之音，一样的天然之歌。昙花圆月美丽，雨夜同样娇羞。美妙的事物，不会因情况的改动而减损其内在的晶莹剔透。

昙花清素，像雷峰塔下、西湖断桥上的白娘子，一袭白裙，笑颦婀娜。花苞外纷披着窄长的红缨，花苞里冰心玉壶，通体澄澈，雨雾里清香洋溢，檀气悠悠。花开时它勤奋挺脊抬头，如孔雀开屏，把最靓的容颜展露于人世间；花谢后它又像成熟的谷穗，垂头颔首，致敬大地。盛时不骄，萎时不馁，笑看云卷云舒，安然承受世人的批驳臧否、百花的羡慕嫉妒。

物竞天择，适者保存，昙花是动物界适者的标本。它从浩瀚的美洲热带戈壁进入“花之国”荷兰，辗转台湾海峡，驯化于九州大地，饱经沧柔，历尽坎坷。它从佛门净地走下顶礼跪拜的神坛，进入寻常苍生家，享尽人世炊火，开枝散叶，繁衍保存。像塔里木河流域的胡杨林，像盐碱滩上的柽柳树，在恶劣的情况里与天斗与地斗，成为茂盛的精神之林。人生命运何尝不如是：你不改动情况，情况就会改动你；人生更大的稳定是改动，更好的保存是适应情况革新情况；适应是保存法例，也是斗争才能。袁枚有诗赞云：“清角声高非易奏，优昙花好不轻开，须知极乐仙人境，修炼多从苦处来。”

昙花用处多多。可入药，具有软便去毒、清热疗喘之成效;亦可佐茶醒心，助食开胃；昙花的气息亦能抑菌杀菌，净化情况，是天然的空气清爽剂。昙花忘我利人，生命固然短暂却活得饱满而充盈。

星光下，昙花如蝉（貂蝉），凄美可人；暮色中，昙花如禅，偈颂辽旷。

其二：墨顶红

墨者，赤也，近墨则赤。墨顶者，红顶也。清代，只要高官才有资格佩带红色珊瑚珠的官帽，俗称“红顶子”。

墨顶红，自有“红中又红、红中最红”之意。名字骄傲高调，花形强烈热闹旷达。最张扬时莫过于花开四朵次序递次绽放，像演艺场上昂扬辽亮的红色喇叭，面朝四面八方。

墨顶红是恋爱的象征，它的花语斗胆曲白：“巴望被爱，逃求实爱。”人生，不管爱或被爱都是莫名的幸福，且行且爱护保重！

人立六合间，总要有点骨气；而吸纳日月精华之花，也要有种精神。墨顶红又叫“孤挺花”，寓意是“不管任何困难险阻，都要对峙坚决坚守。”好像“对峙就是成功”，“阳光总在风雨后”。

墨顶红又是不祥之花，它花艳如血，强烈热闹喜庆，寓意隆运当头，家庭红火，事业兴隆，财路富强，是捐赠亲友老友的佳品雅礼。

墨顶红碧叶似剑，花形典雅大气，花色艳丽富贵。室内盆栽自成一景，若成片栽植室外，那么大片大片绽放的“中国红”蔚为大不雅，是公园、广场、街心花园绿化美化的首选之品。

其三：文心兰

辛丑立冬，窗台上的文心兰开花了，崇高亮丽的黄色。动如蝴蝶，静如处子，文质彬彬。

文心兰，花形漂亮，花色靓丽，是兰花中的精灵。它与月季、百合、郁金香、菊花齐名，被插花界誉为切花“五美人”。花色有纯黄、洋红、粉红或茶褐色斑纹、黑点。花絮变化无穷，从一两朵、数十朵、几百朵，所在多有。她每一朵都像轻巧妩媚的少女，裙摆飘飘，翩翩而舞，那童实般的快乐无忧，让不雅者忘却年龄，忘却懊恼，因而别名“跳舞兰”、“舞女兰”。

文心兰别名“不祥兰”。据说宋美龄对它一见钟情，并且发现花瓣酷似中国汉字不祥的“吉”字，所以取名“不祥兰”。兰花美人，物是人非，湮灭在汗青的长河中逐个“人面不知何处去，兰花照旧笑春风。”